� 回家
脚步总是跟不上心的�度，双脚还没踏上故土时，心早已抵达?/p>
天空蔚蓝，鸟儿掠过，不留�丝痕迹�没有风，阳光温和，空气里弥漫的是各种花的馨香，田间地头，有菜花黄，李花白，桃花红�?/p>
叫天子在清唱，喜鹊在枝头喳喳叫着，燕子轻盈地飞来飞去，三五只鸡在草地里觅食，�群鸭子在池塘边的芦苇丛里歇息，一只大黑狗无聊地在菜地里溜达，�只正在发情的猫，叫得春心�扬�?/p>
田埂上绿意盎然，深绿浅绿点缀其中。鱼腥草和藜蒿长势旺盛，散发出浓郁的好闻的气味�地米菜�出了白色的花穗，蒲公英也顶着金色的花苞�野韭菜这里�丛那里一窝，鲜嫩鲜嫩的，大可放心挖一些回家炒鸡蛋尝尝鲜�?/p>
�块�过的水田，新翻的稀泥软烂平整，稻桩草茎斜斜地露在稀泥上，蛰伏了�冬的虫子浮游在水里，时不时出现小小的涟漪，和几串小气泡，蚯蚓爬过的地方，有细细碎碎堆在一起的泥粒儿，水田的一角，有人几铁锹挖出了�个小口子，水声哗啦，晶亮的水珠四溅，我顺手往水口处一摸，�条泥鳅从手中溜过，算了，还是不捉，且随它去�?/p>
我顺�田埂�前走，前面是�个池塘，返青的杨柳，伸出芽尖临水照着影，零星的狗吠打破周围的宁静。一枝桃花从芦苇丛边伸出来，花蕊沾着露珠，花瓣绽�，粉嘟嘟的格外娇媚，我不由心生欢喜，缱绻的乡愁瞬间在花朵的芬芳里消融。微风拂面，我扫视了�下头顶，今天晴空万里，一朵朵云轻飘飘地飞过�?/p>
�整个下午就那么轻快地晃悠过去了�?/p>
夕阳�始下沉，将落而还没有全落。树林斜斜的剪影染上了一层金黄色，无数光线变幻交织，由深变浅，慢慢地，越来越浅，远远地晕散西去，�后隐没在暗淡的云层中?/p>
起风了，香樟树枝叶摇曳，在门外吟唱�乡村夜色，薄雾轻寒，在我短暂分神的时侯，一弯新月缓缓爬上树梢，发出弱弱的光，好像担心风随时会把它吹走�天地之间，夜幕拉下来，世界被黑色填满�云朵，树叶，桃花，油菜花等�切都幻化成了想象中的轮廓，扭扭捏捏的样子变有些夸张起来�?/p>
睡到半夜惊醒，屋顶好像传来人的脚步声，仔细一听却是雨声，点点滴滴，由慢到急，不知为什么，我�想走上楼顶去看雨，尽管�么也看不见�?/p>
雨声渐停，月亮从云层中跑出来，在窗外露了�下脸，这时有另一种声音响起：
嘎哇嘎哇…�是荷塘边的青蛙?/p>
清爽明快的鸣声，我心中忽然装满了�片月色��在淡雅荷香与蒲草香里，雨后叶片上颗颗晶亮的水珠，滴到水面上，一圈圈波纹微漾，银盘一样的月亮，�影映在水里，软绵绵的身体变换着各种姿势，正享受美好的沐浴时光��荷塘月色��我自言自语地说了两遍，闭上眼深深呼吸，�股泥土气息迎面袭来�?/p>
…�?/p>
在梦里又不像在梦里，各种草木萌生，百花争艳，�千种树的叶子绿得流油，一万朵花一万种色彩�起盛�，我想用笔把它们描绘出来，可笔偏不听使唤，画不好也写不好，茫然不知所措，那可是亲得像爹娘的地方啊?/p>
那一晚，我在梦里唱：
再一次高唱我的故乡歌，就让微风吹散我的烦恼根，心里最初那段真心真情意，�是让我觉得刻骨又铭心��?/p>
??油菜?/p>
花为三月好，三月是赏花佳期�春到家乡，�得最好的非油菜花莫属?/p>
油菜花分布全国，不管是什么品种，天南的还是地北的，我都喜欢�?/p>
油菜花如同天空明媚的阳光，如同大地上欢乐的笑脸，像春风一般温情�它�外惠中，碧绿的叶片和深绿的茎杆富含生气�?/p>
油菜花灿烂的金黄，是造物主恩赐给植物界的�件杰作�百花争春，�定是油菜花的色调主宰了花的王国，先是�株株，一垄垄，再是一片片，然后漫山遍野�在我们的视线里，就好像�张张撒开了的黄色大网，目光收拢回来时，馥郁花香早已窜到鼻子里，随�呼吸道进进出出�花香是植物与身俱来的特性，离开地面后，便亲近空气，升华成醉人的味道。引来蜜蜂来回飞舞，蜜囊装满油菜花粉，经时间发酵，在蜂巢里酝酿，淡黄色的油菜花蜜是物与物交融后的结晶，�这结晶又是生活里不可缺少的甜蜜?/p>
�以，趁春光明媚，困在钢筋水泥的城市森林里的人，已经按捺不住自己那颗躁动的心，三三两两，结伴�行，哪里油菜花多，就往哪里去�当人置身于�片花海中时，心花随油菜花�起绽放，花如我，我也如花，人人陶醉在花的海洋里，得意忘了形�我也是其中之一?/p>
傍晚的村庄上空，炊烟袅袅升腾，滋润舌尖的菜籽油芳香四溢，橘色的晚霞迟迟不�，与屋顶，树木，花儿的侧影长久地对视�，薄薄的雾气，悄无声息地降临到油菜花田里，露水在悄悄凝聚，虫子们�始低吟，过一会就是满天星子的夜晚了�?/p>
?栖息的家?/p>
乡间的晨晓，鸡鸣声排名第�，然后就是鸟了�人间天籁是“啾啾�，我把鸟声当做乡村乐章里最动听的一个章节�?/p>
门口有几株香樟树，树龄都超过十年，枝繁叶茂，远看就是�个小树林，它们成了鸟的天堂�?/p>
灰色的麻�是一群一群地飞起飞落，叽叽叽的叫，是这里数量�多的居民，喜欢在房顶的瓦片上闲�，你一声我�声，声音会越来越大，房顶�片热火朝天，过不了多久，它们展翅飞起，一起落到地面上争抢鸡鸭们吃剩的稻谷粒�?/p>
白绿相间的花喜鹊总是飞到高高的枝头上，长长的尾巴朝下，头朝上“啾啾啾”喊几嗓子又飞到另一棵树的枝头，这是�种人见人爱的鸟，有它在的地方说明家宅吉祥如意?/p>
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鸟，就忽略不写了。我�熟悉的就是这二种鸟，它们每天都与我照面，老朋友十几年了，听惯了它们的声音，看惯了它们的样子，也习惯了在一方水土上�起和谐相处�?/p>
树是家，鸟是住客。住在城里的老徐却不这么认为，他有一块地，地上有两棵很粗大的洋槐树，槐树下，堆满杂物。五月份槐花成串地开，花香鸟语，每天，远远的就能闻到和听到，洋槐树成了鸟儿栖息的家园?/p>
老徐却�是皱眉埋�：看看这些鸟都干了�么，电动车才停了�会，上面全是屎�地上更多，蚊虫到处爬，每天清扫，边扫边�咕：看你们还叫几天？没多久，他终于动了想法�?/p>
城市土地寸土寸金，�徐的地盘�徐作主。他砍�了洋槐树，卖了三百多块钱，拉了两车碎石子，请人在空地上打了�层水泥，等水泥一干，他就提着黄色的油漆桶划了二个停车位，招租的小广告才贴上去，车位就被人租了下来?/p>
曾经在树上欢叫的鸟早已飞得无影无踪，城市那么大，哪里还有鸟的栖身之所?/p>
?听取蛙声�?/p>
月亮把一个村子都照亮了，几窗灯火，远远近近，像一张曝光了的照片�?/p>
树木与房屋露出淡黑的轮廓，新耕整过的水田泛着白光。鸟声隐去了，偶尔几声狗吠传来，马路上车轮与水泥路摩擦的喳喇声和发动机的轰轰声，但这些声音很快都消失了�?/p>
白天的温热唤醒了田里的青蛙们，它们纷纷从洞里，杂草丛中跳出来，喝几口露水，清�清嗓子，鼓足劲儿发出“哇—��的声音，一只青蛙叫了，二只青蛙叫了，三只青蛙叫了，越来越多的青蛙叫了，它们附和的音律随节奏此起彼落，不�彩排，不�要有谁指挥，�场盛大的音乐会就正式上演了�?/p>
几只叫声尖�脆的蛙总能引起我的注意，是�片蛙声里�动听的，显得格外与众不同，我试图用手机录下这些演奏�们的节目，终究徒劳。这样的夜晚，能身临其境，静静地当一个听众，也很好！
记得有一次，在岳阳，�个同学�我�份特别的东西，他说花了钱请乡下的表弟抓的，很不容易才弄来的，自己�半，给我留一半，很好吃的呢！
我打��瞄，天那！是�袋活蹦乱跳的青蛙，我不知道该谢谢他还是骂他，这份“好意�实在让我承受不起�?/p>
从小我就知道青蛙是益虫，是农田害虫的�手，上一辈人也常常告诫我们：不可作孽，不要去伤害造福人类的朋友�?/p>
当然，我不会像我那个同学�样，残忍地剁下青蛙的头，剥去它的皮，掏去内脏，再放进锅炒成一盘菜后吃掉�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?/p>
我提�袋子回了小区，�给了一楼的老谭。因为他家有�个长满水草又养了各种鱼的小池塘�?/p>
后来，我在他的朋友圈里，听到了一阵又�阵的蛙鸣，那么明澈，那么清亮?/p>
?黄花?/p>
晨露如散落的珍珠，散在黄花菜的叶片上，晶莹�亮，一朵朵黄色的小花朝�阳光的方向开�，我的到来，惊扰了它们的静默?/p>
黄花菜是让我母亲那一辈人吃腻了的�种野菜�它长在青黄不接的春夏季节，不择土地的肥沃与贫脊，田间地头，有泥土的地方就有它的身影。母亲说，在她小时�的饥荒年月，黄花菜救了很多人的命�人多粮少，大人田地里干活，老人小孩就用铲刀去挑黄花菜，炒着吃或把它切碎了煮�粥吃，一家�少，把肚子填饱了就行�?/p>
在我小时侯那会，家里条件有所好转，黄花菜就远离了厨房。但也有人去挑，拿它喂猪，后来没人养猪了，黄花菜也就无人问津了�?/p>
母亲拿着小铲�走在前面，我提着篮子跟在她身后，�蔸蔸顶着小花的黄花菜，一碰茎杆就折断了，汁液渗出来，染在指纹上，颜色淡淡的，有草腥味儿�不�会，我们挑了半篮子�?/p>
母亲将洗�的黄花菜焯了�遍水，切成几段清炒了�盘，夹一筷子放嘴里，有一点点苦，�点点涩�?/p>
日子越来越好，吃腻了珍馐佳肴，实在想不出还有�么好吃的菜，吃黄花菜，可是忆苦�甜啊！
它从以前农村大众菜变成今天少数人才吃得到的�乡菜，我还认识，但我的下一代就难说了，他们在城里长大，很少和泥土打交道。走在乡间小路上，儿子指��垄稻秧用上了“绿草如茵�的词，女儿把鸭蛋拿在手里硬说是鸡蛋，弄得我哭笑不得，无语之后，这又能去怪谁呢？
如今在越来越寂寞的乡村，黄花菜依旧扎根田野，繁衍生长，�渐成了上一辈人的记忆�?/p>
?锅巴?/p>
气温逐渐回升，食欲锐减，想吃点清淡滋润的东西，于是我母亲提议熬粥?/p>
我眼睛一亮，小厨房里还保留着小时候做饭用的柴火灶，双耳的铁锅，木把锅铲，木锅盖，工具俱全，就等淘米下锅了?/p>
白天的太阳很大，母亲用撮箕把去年存在仓里的晚稻撮了一些铺地坪上晒了大半天，下午就打了米，这样的米煮出来的饭香得不行，熬出的粥就更别提了，只要肚子能装，嘴巴就会停不下来�?/p>
乳白色的淘米水从指缝间流到桶里，加二瓢油糠，用竹棍搅了拿去喂鸡，�点也不浪费�?/p>
回头放米放水到锅里，盖上锅盖，用杉树枝引火，塞几根木柴，火焰燃起来，火舌舔着锅底，水蒸气从锅盖的缝隙�上升，袅袅娜娜，厨房里一团烟火气?/p>
水开揭盖，用锅铲划动几下，稍后用竹箕沥起，半熟的米和米汤分离�来，再把米�进锅里，扒平，锅边浇一圈水，上盖，小火烹之。待听得�暌灰�暌灰�甑纳�音由慢到快，香气四溢时揭锅盖，把饭盛起后，金黄的锅巴就留在锅底了，将锅巴翻个面，灶里的火不能熄，待锅巴烤得焦黄时，把先前的米汤�下去，将锅巴压散压碎，继续用小火熬�熬呀，直到锅里由�变得粘稠时，�锅香喷喷的锅巴粥就熬好啦。有人问“盛出来的饭哪去了？”当然是粥不够就吃饭啦�小时侯，我们家的锅巴粥从来就没有剩下来的，只有剩过饭�?/p>
母亲在一旁感叹：你们姐弟每次回家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，小厨房就一直空在那，一年也难得��次火?/p>
是啊，现在生活条件好了，农村家家户户都用液化气炒菜，电饭锅煮饭，太阳能�电热水器烧水，比起烧柴火灶烟熏火燎的忙活干�卫生方便高效多了?/p>
如果以后城市里呆腻了，就常回老家来住。母亲对我说?/p>
我突然觉得，离开乡村十多年后，再次吃到这香喷喷的柴火灶锅巴粥，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�?/p>